冰箱里放着一篮桑葚,熟透了的黑紫色,新鲜欲滴。
开始还是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放,后来觉得不过瘾,干脆一把一把往嘴里塞,于是嘴角被染了色,类似于武侠片里中毒症状的喜感。
对于这种乡土味浓厚、且与儿时记忆相关的食物,似乎吃相一定要豪迈些才好,一则慰劳记忆,二则符合其淳朴本味。
也不知从何时起,桑葚成了城市里流行的一种水果,还冠之以种种美名,摆在水果店的果篮里,看上去很有几分高贵,像一个乡村的美人被装扮成了都市的淑女——而我喜欢的,却还是她本来的样子——丘陵之上,桑树漫山遍野,桑果们一簇簇的挂在树上,晨光中犹如琥珀。
我小时候常常在这样的季节里,和小伙伴们跑到山坡上去找桑葚,刚好成熟的果子,自然是一口吞。看到艳红带绿的半熟果子,心急的我们,也不管,只是被酸得五官纠结,彼此取笑一番,也是一乐。
那个年代,桑葚算不得是好东西,荒在山坡上,一大片一大片的,也没人管。农民们种桑树只是为了养蚕,对桑葚的态度如同低贱的野果,于是倒便宜了我们这些城里的孩子们。
初中时写命题作文:秋天里最美好的事。
我写成了:秋天的桑葚。
老师的回复如下:那个季节有桑葚么?写作要建立在真正的生活阅历之上。
老师说得没错,可我觉得,秋天的桑葚也没错,甚至冬天的桑葚也可以。
比如,我吃着现在的桑葚,怀念着那时的桑葚——我愿意我心底的美好是一首诗,而非一篇记录文。
殷红莫问何因染,桑果铺成满地诗。
那时的桑葚,呈现于我的,是一个立体的空间,立体的记忆,立体的季节,而非单单只是果篮里的一个水果类别。
记忆里的桑葚,长在故乡的山坡上,清风、月华、阳光,空气里是春天的土地特有的味道。
后来,我在梭罗的笔下找到了这个答案:“有时我在春天能闻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甜香,却无法找到它的具体来源。这也许是古人所说的土地的甜味。尽管我没有发现发出这种香味的花,但也许这种味道是它的水果发出了的。很自然,大地孕育的第一个水果应当吐出春天的气息。”
是的,回忆起来,脑海里的画面,始终是,一片桑树林,在月光下,深深的连着土地——于是,关于桑葚,那时觉得是迷人的清甜,现在想来,却是大地的味道。
这么多年,到今日,思念无以复加。